“我没哭。”黎烨淌着眼泪，仰视着谢影反驳。

但分明是哭了。

谢影：“......”

谢影适时地选择放弃，不管是去煮醒酒汤，还是探究黎烨的隐私。

眼泪终究是会流尽的，谢影决定就这样等着。

他正准备蹲下身，黎烨似有所感，顺势也松开了扯住他校服的手。

黎烨半张脸是肿的，眼睛也是肿的，沉默地继续掉眼泪。

谢影正大光明地看着黎烨。

他的脖颈、耳朵，不知何时，已染上了粉红。喝酒的分明是黎烨，上头的却更像是他。

谢影从未这样看过黎烨，不管是小学、初中，还是高中。

通常情况下，他只是隐匿在人群中，用余光瞥他，或者说，刻意地忽视他。

除了现在。

“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？”哭着哭着，黎烨大概注意到谢影的视线，忽然注视着他发问。

谢影瞬间垂眸，收回视线，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
他再没有看黎烨，不过能察觉到黎烨还在掉眼泪。

沉默了一阵，有关黎烨的回忆似乎在脑海中不断翻腾。这么些年，黎烨的变化很大，但似乎又有迹可循。

其中最大的变化——

“怎么不弹钢琴了？”想到这里，谢影抬起眸，重新看向黎烨。

“钢琴”二字仿佛瞬间触碰到了黎烨的某根敏感神经。

眼泪“唰”得一下，顿时像是开了闸，淌得格外汹涌。

“不想弹钢琴了。”黎烨淌着眼泪，声音死一样地平静，似乎理智回笼了，又似乎是单纯地酒后吐真言。

“为什么？你不是很喜欢弹钢琴吗？”谢影轻声地追问。

谢影还记得小学的时候，黎烨言之凿凿地说他未来会成为一个钢琴演奏家。

音乐好像篆刻进了他的生命，然后，不断地感染着他身边的人。

“我很难过......”黎烨难得承认自己的情绪，说着似乎联想到了什么，眼泪“唰”得又开了一道闸，猛地伸手遮住了整张脸：“我想外婆了，我想我姐了，我还想我妈了......”

他的情绪乍然间有点崩溃，似乎哭了这么久，情绪此刻才开始真正地宣泄出来。

“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要我了......为什么他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临阳......为什么我没有家了......现在也没有朋友了......”

"我一无所有，我无处可去，我也不想弹钢琴了......他们都抛下了我！他们都背叛了我！就连音乐也是！"

黎烨半驼着背坐在沙发上，遮住大半张脸，哭腔并不明显，不过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。

谢影从未见过这样的黎烨。

他无能为力，仅能起身轻拍黎烨的肩膀聊表安抚。

许久，待到黎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，才轻轻开口：“只要你还喜欢，音乐就永远不会背叛你，我也不会。”

黎烨沉默地听着，无动于衷。

谢影顿了一顿，继续：“我也是你的朋友——”

“你不是。”话音未落，黎烨已然反驳。

谢影一怔。

“你就没把我当朋友，我问你问题你从来都不回答我，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人渣不配当你的朋友？！”黎烨痛苦和愤怒的质问紧随而来。

谢影无奈，反驳。

“你不是人渣。”

“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黎烨听清楚了。

他缓缓放下遮脸的手，睁着肿泡眼望向他，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明、干净，问：“那你想成为的究竟是什么演奏家？”

“小提琴。”谢影迎上黎烨的视线，没有再避而不谈。

毫无悬念，黎烨如此地热爱着音乐。

“这样......”黎烨收回了视线，皱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不少。

“还有什么想问的？”谢影沉默片刻，问。

黎烨摇头：“没有了。”

原来只是想知道这个吗……

谢影：“你还难过吗？”

黎烨点了点头，但他吸了吸鼻子，又说，“没那么难过了。”

.

黎烨的情绪稍微缓解不少，没过多久，便因为精疲力竭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
谢影找了条毯子给他披上，再去厨房煮醒酒汤，煮完艰难地叫醒黎烨给他喝了几口。

黎烨勉强恢复了点清明，不过大体上没有完全清醒，依然无法正常地和谢影交流。

仅是不哭了，以及能够自理，快速地洗了个澡上床。

将客厅清理了一下，再打开窗户，喷了点空气清新剂去除酒味。

谢影做完这些，才洗澡，准备上楼。

“卡嗒。”就在这时，大门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。

谢影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，下一刻，意识到是家里人回来了，才有所减缓。

大门打开，谢阳脱下西装外套，在玄关上换鞋。

谢影没动，待到谢阳换好鞋走了进来，他叫了声：“爸。”

“你还没睡啊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妈还没回来是吧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……我先上楼了。”

“好你先上去吧。”

房间的灯一直没关，谢影打开房门进去，一派明亮。

甚至床上躺着的，是他喜欢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