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掩盖行踪,太子下榻在唐家别院的偏角,正堂所住的人是郁林翡。
萧夕朝独自呆在屋里,窗外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瓦片上,他们来到晋云的第三天,又迎来了一场大雨。
他半躺在床上,后面靠着软枕,明显有些身体不适。舟车劳顿的毛病刚养好,太子又来折腾人。
萧夕朝庆幸自己是西陵废殿里长大的,不然被太子这反反复复的弄,正常人身子也吃不消。
太子在床上大多是体贴温柔的,萧夕朝难受起来了推拒也是常有的事情,可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,强硬的按着萧夕朝,也不管他要不要。
萧夕朝知道迟早会有那么被强迫的一天,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,但他还是低估了太子。他攥着锦被疼得发抖,太子却俯身在他耳边不停说话,问他为什么没有声音。
怎么会有声音呢?萧夕朝不想理他,也不愿意发出那些难堪声音,太子要发泄便随他发泄,萧夕朝咬的嘴里一股血腥味,愣是半点呻吟没漏出来。
太子也会有上头的时候,心里不舒服了动作愈发肆无忌惮,两个人在沉默中开始较劲。
然后就有了现在的结果。
一个心有愧疚,于是赶着大早出门去,等人晚上消气了再回来。
其实景诏完全想多了,萧夕朝难受归难受,说生气可谈不上,夫妻之间的矛盾才叫生气,比起太子的没轻没重,萧夕朝更气的是相栀送过来的药……
他望向窗外大雨,心想刚筑好的堤坝防线可能守不住了。唐家身在晋云中心点,占的是最好的位置,他们不会有什么大危险,但城外的百姓就不一定了。
太子这几天的忙碌和焦虑他看在眼里,不知道为什么,处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中,好像有太子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。
萧夕朝不得不承认,这么多年来,太子是唯一一个给了他莫大安全感的人。
在西陵的每一天他都如履薄冰,有萧云筹相护也改变不了他的恐惧。
可他和太子明明是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,但萧夕朝心中害怕的情绪却很少,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到现在自然而然的相处,他惊觉自己转变的未免太快了吧?
果然是由俭入奢易。
桌上的药被风吹凉,萧夕朝拿过来一口饮尽,苦的他脑子一激灵,说好的不气太子瞬间烟消云散。
到午后彭山堤传来消息,新夯土的防线又被冲毁。
郁林翡亲自赶去了彭山堤,现在琼林各地告急,已经挤不出更多的人马了,剩下只能从其他地方调派。
太子的诏令百里加急送往各地,算上早就发往晔京的信,最多还要两天人就该到了。
可这两天还需要硬抗,如果拦不住冲毁的堤坝,位于运河中下游的千万亩良田,今年将颗粒无收。
孟少巍拦在前线几天没合过眼,他本就不是行伍出身,只是在两江时日甚久,对运河筑堤有一些了解。他从江洲也调来了不少人,一群人整日的泡在河水里,勘测水土地形。
景诏的风花雪月散落在运河中,无暇顾及,他手底下办事的人还不够,沈凛也被召来了晋云,现在没有比救灾更重要的事儿,学府也得往后搁搁。
不过沈凛来的时候,报的也是夏稚的名号,毕竟太子身在晋云这件事儿如果爆出去的话,整个朝野都要抖上三抖。
堤坝到处是湿泥雨水,天空中大雨还伴随着闷雷声。
旁边有临时搭建的棚子避雨,绘制图纸的工匠挤在角落里,还有替换下来的士兵在此处小憩,空气里飘散的味道隐隐有些酸臭。
沈凛来的时候,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,孟少巍昔日选为东宫伴读何等风光,在晔京也算锦绣堆里养大,几时有过如此狼狈的一面?
身上衣服不知道几天没有换洗过,胡子也冒出青茬,哪像东宫的伴读。
但孟少巍看见他很开心,精气神十足的跟他招手:“这邋里邋遢的地方,怎么把你给召来了?”
“晋云危急,晔京带的人几乎全来了。”
“天下年年有大灾,从没有哪次像晋云一样,赈灾如此及时。”孟少巍见他愁容满面,出声宽慰道:“放宽心,我们定能平安度过此次。”
沈凛看了他一眼,他手底下还按着筑堤的图纸,许多人熬了几天的成果,人手聚齐后便开始动工。沈凛的心事重重却不在此处,孟少巍出身不算高贵,成为太子伴读后也不骄不躁,并且全心辅助太子,他是难得的通透人。
这一点上沈凛不及他,太子曾说过沈凛为人,刚过易折,是去做御史的好人选。
这句话一半是夸赞,一半是埋怨。
沈凛我行我素了这么多年,自以为在数次的辩驳争执中,已经非常了解太子。
可现在看来又不是这样。
那天孟少巍与他彻夜长谈,两人就西陵四公子一事有不同见解,但有一点是共同的。
太子做了他曾经最引以为耻的事,强取豪夺。
孟少巍对太子的效忠是盲目的,既然太子喜欢,偶尔越界也没什么不可,他们做臣子的,帮太子遮掩才是最重要的。
沈凛死梗着脑袋,硬要把错的掰成对的,知错怎能不改?
“殿下把人带来了晋云。”
他不着边际的一句话,孟少巍听明白了,也只是点点头应过,毕竟琼林现在乱的很,把人带在身边可以理解。
“你何苦在这一件小事上,非要跟殿下过不去呢?”孟少巍拉他到一边,压低了声音劝说他:“殿下多年来清心寡欲,心思全扑在朝堂上,有个喜欢的人也不容易。”
“殿下有分寸,待日后继承大统了,自会了结往事,你纠缠太过,会适得其反的。”
“不是喜欢谁的问题,殿下看上哪个人都好说,西陵那个公主他不是也娶了嘛,偏偏是这个萧夕朝……”
孟少巍听出他话里有话,“怎么?”
沈凛摇头,终究没说出来,待此间事了再详谈吧。
孟少巍也明白最紧要的是眼前事,不再和他扯下去了。
厅堂里,景诏写完最后一封调令,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,早知道把吉公公带来了,不熟悉的人用着真是费劲。
下人想上前为他按摩,又怕不得要领,在旁边踌躇不前。
景诏甩甩手,看外面雨势小了,最迟明天,孟少巍那里就开工了。赈灾一事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。
关键在于唐家的处置,他的调令为的不止是赈灾,还有防止世家作乱反扑。
这一次琼林之行,本该兵不血刃,可唐家贪污款项,以致年年翻修的彭山堤撑不过一夜暴雨,百姓流离失所,运河中下游受灾。其罪过之大,按律当斩。
唐家就算是没落了,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靠东宫这点人,就想斩落五大世家之一,那真是痴人说梦了。
兔子急了还咬人呢,保不齐唐家病急乱投医,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。
“笃笃”两声,外头有人轻扣门扉。
景诏半倚靠在椅子上,随手拿了折子翻起来,说:“进。”
进来的人不声不响,礼也不行,径直站在正中央。
本以为是郁林翡或者沈凛,景诏还想奇奇怪怪的,做什么呢?
一抬头。
怎么是萧夕朝?
“你怎么来了?”
景诏真有点受宠若惊了,这是看自己回的迟了,才寻过来的吗?
萧夕朝不顾他亮起来的眼睛,无所谓地从身后扯出来一个孩子。
是的,一个孩子,八九岁的模样,穿着赤红色小袍子,腰间挂着玉佩和香囊,精精致致的一位小公子。
只不过身上衣服沾了不少水渍,小发髻也歪了。
“这谁?”
景诏目光疑惑的看着萧夕朝,还能弄出个孩子来?边说边拿眼神乱瞟。
萧夕朝不知道他在乱想些什么,摸了摸孩子的头顶,说:“这孩子方才翻墙翻到了我们院子里,我看他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家,便带来问问殿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