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夕朝转过来问:“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,一定不负先帝期许。”
景诏抵着他额头,“怎么不问我哪来的私心?”
“人无完人,殿下也是七情六欲俱全的凡躯,私心何过之有?”
景诏低下头和他呼吸相闻,“皇祖父一生开疆拓土,要我替他安邦定国,本来一辈子的情意磋磨在三宫六院里也就过去了,可偏偏……”
他顿了一下,亲吻过萧夕朝冰凉的双唇。
可偏偏什么呢?
他不说。
余下所有的不能言,皆藏在他温热的唇齿间。
皇宫里拔地而起的高楼上,太子耳边听见天下民生,眼前是如花美眷。
……
转天大早,萧夕朝睡的迷迷蒙蒙的时候,景诏就已经起身了。
吉公公拿了备好的新衣过来,一边是太子的,一边是萧夕朝的。
三四个宫女隔着屏风为太子更衣洗漱。
萧夕朝正趴在床边上醒神,只见景诏一身玄色长袍,内衬朱红里衣,金线绣成的龙纹栩栩如生地盘踞在左肩头处,大周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一样威仪华贵的人。
景诏半矮下身子说:“再躺半个时辰,起来穿新衣裳。”
今日例行需太庙祭祀,景诏要先赶去给皇帝请安,再同饮家宴,之后又前往太庙,告慰先祖。
一天下来也就午后得空,而且他今年新纳了侧妃,家宴祭祖都得带胡龄一起去。
景诏自小见了不少后宫戏码,他无端端的想着萧夕朝心里会不会舒服,待会儿得想点花样来给他玩儿。
吉公公在外头催时辰到了。
“今日午后终于得空,回来陪你。”
萧夕朝只听得这么一句,景诏就离开了。
房门被轻轻掩上,屋里一时静谧。
萧夕朝眼底突然一片清明,他贴着软枕,身上还有点酸痛,还好是午后有空,不然再没那心力应付太子。
今日祭祀太庙,想必胡龄也跟着去了,毕竟她是东宫如今品级最高的女眷。
这段日子从伺候的人嘴里听了不少消息,太子在后院里还有几个侍妾,不过都是旁人送的或陛下赏赐,在东宫里多张嘴吃饭罢了。
这段日子下来,细想太子也不是耽于情色犬马的人,萧夕朝渐渐觉得自己有离开东宫离开大周的那一天。
前提剩下的这些日子,他需要谨小慎微,不做任何触怒太子的事儿。
宫里的宴席大多是吃不饱的,东宫侍奉的人也算有经验的老人了,去太庙的马车上备了不少吃食。
胡龄和景诏各坐一边,谁也不挨着谁,氛围出奇的诡异。
吉公公送了糕饼果脯进来,只见两人中间隔了马车内最大的距离。
他也是不好劝,但实说实话,萧四公子再得太子欢心,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啊,既不能孕育子嗣,也不能示于人前。
胡龄公主的样貌虽不及他,可好歹是太子明媒正娶抬进东宫的。偏偏棋差一招,如今侧妃在太子心里的位置,大约形同于“妻妹”。
这比不受宠更可怕,意味着只要有萧四公子在一天,胡龄永远都无法拥有夫君的情意。
吉公公心下只余惋惜,只愿日后的太子妃人选能出挑些,好把太子领回正途。
默默腹诽间,太庙已经到了。
皇帝率先下了龙撵,太子和皇后随侍在侧,其余嫔妃皆跪在太庙外迎候。
三人上过香后,又向灵位念词,左右不过那几句国运昌盛,后宫子嗣兴旺,以及太子娶了侧妃,尽早开枝散叶。
结束后,皇帝侧目看了太子一眼,命皇后先退下。
皇后诧异的看着两人,默不作声的出去,关好了门。
景诏先开口问:“父皇有何示下?”
皇帝起身回头,他正值鼎盛之年,仅有鬓边淡淡几缕灰白发丝,眉宇间气色比之太子更平和几分。
“你入朝也有许多年了吧”,他问。
“回父皇,已有八年。”
“八年啊。”从他继位到现在还不过二十载,皇帝瞧着太子,身上已然是君临天下的气势。
当年先帝的目光何等长远,他知道手底下的几个儿子都是从战场上出来的刽子手,大周若是交到这些人手里,日后必然要起苛政之风。
先帝在众多子嗣中单单挑中了自己的孙子,在册立太子的同时,封了景诏做皇太孙。
皇帝心知肚明,自己向来无心理政,于是从太子弱冠便开始放权,之后才有了如今天下声明显赫的太子景诏。
“你皇祖父仙逝也有十多年了。”皇帝看向案上牌位,一眼找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。
景诏顺着他的目光回答道:“正好十三年。”
皇帝说:“这些年你做的很好,大周未来由你继承,朕和先帝都能宽心。”
此言一出,景诏顿时愣了。
他父皇喜欢修道在大周人尽皆知,可他正当盛年,断不至于就这样退位。
“你两年前便及冠,若不是政事耽搁,早该纳太子妃了。”皇帝心中有了计较,待太子有了嫡子后便可退位让贤,去过他自己闲云野鹤的日子。
景诏连忙跪下:“父皇,朝野未清,儿臣还未有娶妻的打算。”
皇帝责怪道:“哪朝的太子跟你一样,二十二岁还没娶正妃的?”
景诏一时无言,本来顺水推舟应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可徽玉园现在有了人,他目前是决计不肯迎娶正妃的。
“太子啊。”皇帝语重心长的喊了一声,拍拍他肩头说:“你多年来理政谨慎,未有半点行差踏错之处,令朕十分欣慰。”
他话锋一转:“但大周的太子宁可政事有差,却容不得任何声名污垢,你明白吗?”
景诏感觉肩上的手重重按了他一把,他说:“儿臣明白,日后必定再三斟酌行事。”
皇帝点点头:“臣民尚知洁身自好,太子御宇天下,更应知晓约束己身。”
景诏低下眉,藏起了骤然锋利的目光,他说:“儿臣谨记父皇教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