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衍轻抿一口甜浆,心里微微发窘。
上首老太爷忽然抬头:“成亲……阿衍是该成亲了。时间转眼就到,嫁衣什么的也该准备起来。”
这没头没脑一句,听得众人一愣,又纷纷笑起来。
春夫人合不拢嘴,夹了一块炖得酥烂的扣肉放进老太爷碗里:“好好好,嫁衣该准备了,爷爷先吃饭。”
一顿饭和和乐乐结束。
放下筷子,等姑姑一家告辞离去,春衍便迫不及待回到房里,去看二嫂送他的牡丹。
两盆牡丹早就被下人们搬到房里,就放在书房的火盆旁。一盆花开浓黄,一盆红中带紫,皆雍容华贵、灿烂艳丽。
春衍一看就挪不开眼。
他迫不及待束起袖子,吩咐初九:“快替我裁张纸出来,我要画画。”
各色毫笔依次排开,春衍深吸口气,站在铺开的画纸前泼墨挥毫,一副春日牡丹写意图转眼就成。
画完了,他也不急着下一幅。
而是放下画笔,手里捏着红色石头细细赏玩,思考着下一幅该如何下笔。
思绪沉浸其中,迷迷糊糊里,春衍似乎听到一阵哭声。细细弱弱断断续续的,小猫儿叫唤一般。
春衍回神,哭声就又不见。
他皱眉,问旁边初九:“你可听到……有人在哭?”
初九正靠着火盆打盹,闻言揉揉眼睛:“公子听错了吧?许是院子里的猫儿,这些天正发春呢。”
春衍挠挠头:“是吗?”
初九道:“公子还要再画?该吃午饭了,若误了时辰,夫人又要说你。”
春衍只好放下石头,叹气:“把我的外裳拿过来,穿了吃饭去吧。”
入夜,静悄悄。
春衍躺在床上,半梦半醒间,似乎听到一阵哭声。
原本只是小猫儿叫唤一样,慢慢却越来越大,越来越近,似乎就在耳边。
耳边?
春衍奇怪。
梦里的正他站在书房,衣袖被襻膊束住,手里捏了一只狼毫细笔。
旁边临窗小榻上,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人影,穿一件黄色纱裙,正背对着他一抽一抽,不住抹泪。
春衍吓了一跳,颤声:“你……你是谁?为何会在我房间里。”
人影回头,是个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,圆圆眼睛圆圆脸,小发髻上簪了两朵黄牡丹。
她瞪着春衍,鼻子一翘,娇声控诉:“明明是你们人类把我弄到这里来的!”
人……人类?
春衍傻眼。
没等再问,小姑娘已经哼一声扭头,小小身影倏地化作一团烟雾,待烟雾散去,原地只余一盆黄色牡丹。
春衍更傻,心脏剧烈跳动,身子一挣,睁开了眼。
黑暗中的床帐连绵起伏,屋外虫鸣声声,月光照在糊了窗纸的窗户边,映出一片惨白的光。
床下脚踏边,小厮初九的鼾声不绝,往常颇为吵闹的动静,此时却让人安心不少。
春衍松口气,一抹额头冷汗:“初九,初九,给我递碗茶来。”
鼾声顿止。
初九起身,点亮油灯。
暖黄的光照亮室内,带来融融暖意,初九睡眼朦胧掀开床帐,递了一杯水进来,“公子怎么这时候醒来?可是魇着了?”
春衍接过水,一饮而尽,抹嘴叹气:“可能是太累了。”
初九:“谁叫公子一定要画那副画,现在知道好歹了吧?”
春衍没心思反驳这胆大包天的小厮,半靠在枕头上,焉焉道:“你吹了灯就睡吧,我有事自会叫你。”
初九也不客气。
他放了碗吹了灯,拉过被子蒙上头,不绝于耳的鼾声又起。
听着这鼾声,春衍辗转一会,迷迷糊糊意识渐渐沉入梦中。
原以为终于能睡着,然后他听见了一阵喜庆的唢呐声。
春衍:……
他认命睁开眼。
入目果然是一片深沉的红色,正对面的轿帘随轿身摇晃不停。
他叹口气,轻车熟路掀开右边窗帘。矮矮瘦瘦的鼠面妇人转过头来,胡须一抖一抖:“新娘子坐好,很快就到了。”
噩梦连噩梦,这是个什么事?
春衍也不再掀开前面轿帘自找苦吃,他想了想那天自己醒来的过程,伸手在自己脸上狠掐了一把。
痛觉迟钝,像蒙了一片棉被,缓慢而连续。
但……没醒。
春衍左右看了看,摸了摸轿身。
入手微凉,应该是木质,硬度想必是够了。
他摸摸额头,对准轿身用力一撞。
碰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