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楚清荷昏死过去之前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,话音未落,无边的黑暗再次汹涌而至,彻底淹没了她。她似乎看到沈墨那张总是从容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,他急急忙忙地扑到夜郎君身边,飞快地撕开他染血的衣襟查看伤情。
随行的医师立即上前为两人止血,沈墨衣袍尽湿,却无暇顾及己身。他目光如电,扫过那座碎月舫的残骸,终于见到属下从火光与浓烟中拖出一具素白宽袍的尸体,正是欧阳素的尸身!
那尸体双眼圆睁,一脸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,眉心还有一点寒光闪烁。被拖上船时,饶是沈墨一向气定神闲,也忍不住狠狠踹了那尸体两脚。为了除掉此人,险些送掉了夜郎君的性命——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炸开碎月舫,夜郎君与楚清荷他们被困铁牢,定是十死无生。
沈墨发泄完,立即蹲下身在欧阳素的尸体上细细搜索,终于从衣服夹层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、仅有拇指大小的瓷瓶。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油布,露出瓶身细腻的青瓷釉面。瓶口用蜜蜡封得严严实实,上面烙印着蛛网图案,显然是“天罗”的机密之物!
“果然在这里……”沈墨眼中寒芒一闪,将瓷瓶紧紧攥入掌心,随即从自己贴身内袋中取出那张从严渺处所得的羊皮卷,将瓷瓶中的药粉倒了上去。药粉触及羊皮卷的瞬间,一阵青烟袅袅升起,密密麻麻的文字顿时显现出来,正是“天罗”杀手的名册!
有了此物,便终于能将“天罗”连根拔起!
“开船,全速回风月楼!”沈墨沉声下令,目光扫过小舟上昏迷不醒、气息奄奄的夜郎君和楚清荷,刚因收获颇丰而略微放下的心又立刻吊了起来。他蹲下身探了探夜郎君冰冷的手腕——脉象微弱紊乱,肩胛下那个被指力洞穿的伤口已经敷了厚厚的伤药,却还是不住往外渗血。
楚清荷的情况更为糟糕,她脸色灰白,唇边不断有带着冰碴的血沫溢出,身体冰冷得吓人。她本就受寒毒之苦,如今又因强行逆脉遭受反噬,恐怕是凶多吉少。黑鸢与青鹄那边,情况也不容乐观。
“好生照看郎君,先为楚姑娘输些内力顺脉!”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铲除“天罗”之后,他们的大计便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,夜郎君绝不能有任何闪失!其他人也不容有失!
风月楼顶层最深处的密室很快布置停当,只是空气中很快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药味。
夜郎君躺在软榻上,双目紧闭,脸色苍白如纸,眉心却紧紧蹙着,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几位医师轮流诊过脉,皆是摇头叹息,只道伤势过重,心脉受损,又失血过多,能否醒来,何时醒来,全看天意造化。
如今能做的,唯有靠名贵药材吊着性命,精心温养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楚清荷的情况更为棘手,她的外伤倒不算太重,但内里的情况却凶险万分。金针逆脉让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几乎崩溃,寒毒彻底失控,即使就在火炉旁安顿仍是浑身冰冷,唯有胸口一点微弱起伏证明她还活着。
医师们不敢有丝毫懈怠,立即着手为她施针,试图安抚她体内狂暴的真气。同时用珍贵的热性药材熬制成汤,小心翼翼地灌入她口中,希望能缓解她体内的寒毒,稳住那不断溃散的生息。
沈墨每次踏入这间密室,脚步都沉重万分,素来从容的脸上也不禁显露了些许疲惫和忧色。按秘密名单逐个清除“天罗”余孽、召集夜郎君的旧部、与惊鸿山庄接洽、监控朝堂异动……这桩桩件件皆需他亲自过问,亲自部署,不能有丝毫差错。
夺位大计箭在弦上,朝中本就对昏君不满、感念先帝与太子恩德的老臣们已在暗中串联,惊鸿山庄训练的死士也随时可以秘密集结,更别说还有吐蕃等外邦可为他们提供助力。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——距离正式发难,只欠夜郎君这面凝聚人心、代表正统的旗帜!
可他如今却昏迷不醒,命悬一线!
“郎君,你绝不能有事。”沈墨坐在榻边低语,正碰上侍女送来汤药,他便亲自动手,小心翼翼地用银匙撬开夜郎君的唇齿,将温热的药液缓缓灌入。夜郎君的喉间发出微弱的咕嘟声,汤药似乎并未激起他身体的任何反应,沈墨心中忧虑,却也深知他伤势沉重,着急不得。
夜郎君的意识如同沉入海底的船锚,不知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了多久,但总有一股执拗的力量,试图把他一点一点往上拉,最后用力将他托出水面。
他的意识缓缓回笼,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,仿佛整个人被埋在了万丈冰窟。紧接着,是右肩胛下方那锥心刺骨、如同被毒蛇噬咬的剧痛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它,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痉挛。
他费力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,眼前却只有模糊晃动的影子,耳畔是嗡嗡的杂音,夹杂着低低的说话声。
“咳咳……”一声沙哑的呛咳撕裂了喉咙的干涸,也彻底将他从混沌中拽回现实。
青鹄狂喜而又惊诧的语声在他耳边炸开,喊话时明显带上了哭腔:“主上,主上醒了!”